陆学右第二天天不亮就揣着那封信赶早走了,辛螺的马车刚出了勾平镇不久,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陆远。
半年多不见,陆远恍然已经养成一身掌权者的气势,一双眼睛直直看向辛螺,眼底悄然闪过一抹炽热,却被激动的神色掩了过去:“大人,你回来了!”
辛螺微笑慨叹:“怎么我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半年不见,陆远你现在很有些生人莫近、闲杂回避的气场了。”
陆远唇角微掀,暗含深意地开了口:“在大人面前,不管我是何种面目,我的心一直未变。”
辛螺隐约感觉到陆远的话有些怪异,仔细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地招呼余天牛带人布置护卫去了,只留下带来的一个小丫环跪坐进马车,恭谨积极地铺开带来的厚褥给辛螺垫坐,又给她身后塞了一只大迎枕。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辛螺心底宽解了一句,倒也并不以为意,随着马车的摇晃,掩嘴打了一个呵欠,靠在了迎枕上,本来只是想闭目养养神,嗅着迎枕和被褥散发的带着阳光青草气息的清香,竟是一下子放松了神经,沉沉睡了过去。
陆远纵马回来与马车齐头并行,探手撩开车窗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转回头淡淡发了话:“大人身子太虚,你们都加快点速度,早点把大人平安送到阿吐谷城好安心休养。”
余天牛带来的人已经替换下了原来的马夫,马车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起来……
辛螺一觉睡醒,虽然神清气爽,骨头却有些发酸,见面前及时递过一杯水,伸手接过一口气喝了,递回去时才发现马车里坐着另外一人是陆远,先前那个小丫环却不见踪影。
车壁上固定的那盏铜制油灯的灯芯被拧到了最小,只照出微弱昏黄的灯光,透过被风吹动的车窗帘子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外面除了火把的光芒外就是一团漆黑。
辛螺有些不太自在,连忙坐了起来,抬手将那盏油灯拨亮:“我睡了多久了?为什么急着要赶夜路?对了,刚才那个小丫环呢?”
“一口气问这么多,让我先答哪一个?”陆远眉目温柔,取出一只铜制暖窠,将一碟子酒酿面饼和一碗切得细细的、只滴了几滴麻油的酱菜丝儿取了出来,“路上不太方便,就只给你备了这一样吃食,饼还温着,你赶紧先吃吧。”
酱菜的咸鲜味和酒酿面饼带着清甜的面香味儿一下子在马车里弥漫开,辛螺立即就觉得肚子饿极了,接过陆远递来的湿帕子揩了手,拿起饼子先吃了起来。
见她吃得香甜,陆远眼中闪出一片笑意:“那个叫红枣的丫头,我让她先去后面的马车上歇着了。我手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所以让人赶了夜路,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会到阿吐谷城了。”
什么事居然这么急?想到之前在辰州峒的时候,吴氏也说尚鹏飞被召到阿吐谷城商议政事去了,辛螺正挟着酱菜丝儿的手不由一顿:“出了什么事了?”
陆远看了辛螺片刻,才慢慢开了口:“阿螺,你想过吗,任华带了五百火枪兵就守在新城,你却依旧被乌舍人劫走了,难道真的只是意外?”
辛螺放下了手中的饼子:“‘阿螺’这两个字,不应该是你叫的,陆远,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陆远握着刚才辛螺喝过水的那只杯子,持壶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就跟阿螺你原来想的一样,想防着大燕。
要知道,如果我们夏依的土司绝嗣了,大燕是有权派遣流官过来管理的。与其成日担心会被大燕什么时候再下暗手,不如早早就先断了这个可能——”
“然后呢?”注意到陆远手里捏的那只杯子,辛螺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想跟我成亲,然后跟我一起治理夏依?大燕才帮我们打败了乌舍,你就这样过河拆桥?
你凭什么以为夏依能够承受得了大燕的怒火,抵得住大燕的火枪重炮?”
陆远的眼中一片炽热,伸手紧紧捉住了辛螺的手:“阿螺,这政事上分分合合都是顺应大势,哪里什么过河拆桥一说?
而且我们从大燕那里得了两门炮和十来支火枪,我已经让夷州峒的铁匠看了品相量了尺寸去仿造了……”
辛螺猛地抽回了手,气极反笑。
重炮和火枪对钢铁铸件的要求高,夷州虽然能打造出所谓的百炼钢,但是那是靠工匠千锤百炼打出来的,要铸件未必就能达到枪炮的标准。
一旦出现砂眼什么的,或者杂质太多,枪炮都会炸膛,死的可全是自己人!
“陆远,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夏依会死多少人!”辛螺看向陆远的眼光一阵发冷,“会有多少人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就像当年你妹妹那样,四处逃难,无家可归,被这样那样的意外夺走生命!”
如果当初他能够手握权势,妹妹就根本不会死!陆远的目光却是更坚定起来:“阿螺,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回了阿吐谷城以后,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会办好。”
这是要把她软禁起来了?辛螺紧紧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垂下了眼帘:“那几个峒主呢?是不是不同意你的也都被你关起来了?”
陆远低低笑了起来:“怎么是关呢?不过是他们一时没想通,我给他们点时间清静清静,好好想想。等你回去后,他们几个知道你跟我也是一样的想法,肯定很快就能想明白了。”
这是还打算假着自己的名义来扯大旗了!辛螺冷冷哼了一声:“以前我觉得你学东西上手快,什么事儿教过一遍很快就能做下来,没想到这些事你无师自通,倒是懂得更快!”
陆远无奈地叹了一声:“阿螺,等以后,你就明白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好了。有些事,不多想一些,就很难立得住根脚。”
见辛螺撇过脸去不再跟他说话,目光落在车窗帘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陆远淡淡又加了一句:“对了,你也别想着陆学右还能赶回来把你带走,他可不会有那个命回来。
丁大柱和丁二柱那边我都派了外差事出去了,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你也好安心在宫里住着养好身体。”
辛螺的心不由重重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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