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趴下!

曾经有过的那一片深情,就像一棵长在心里的大树,说要断了,也斫断了树干,可是根系已经深深扎进了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留下痕迹?

也许以为断了,可是在那截树桩边上,又会长出嫩绿的新芽,抽枝展叶,假以时日,却可以重新长成一棵大树。

海风刮过,大雾消散,一轮朝阳冉冉从海平面上跳了出来,晴空碧海,瞬间天开。

陈延陵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扩大:“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乌舍人的落脚点离莲花港这么近,他们又刚吃了一次亏,下次可不会再上同样的当了。如果我们只固守在港口,下次他们再来进攻的时候,我们未必就还能防得住。

所以我们不如趁着他们被锉了锐气的时候一鼓作气打过去。我们是要过去突袭,不是跟对方对轰火炮,拆了战舰上的火炮能够带更多的兵士过去。

而且我们虽然不带火炮,火枪却是会带的,我会做好布置,到时见机先烧了或者是炸沉他们的船,再……”

陈延陵细细说着自己刚才初步做的设想,手上不敢用力,反手虚虚将辛螺的手轻轻握进了自己的掌心,趁着她一时没有发觉,贪婪着享受着片刻的执手。

辛螺直到陈延陵把一大串话都说完了,才惊觉自己的手被他握住,连忙将手一缩抽了回来,下意识地反手背到了背后:

“我还是觉得突袭太危险,潜进岛上要是被发现,四面茫茫都是海的,想跑一下子都没地方跑。

刚才那俘虏说穆拉德是个很会打仗的人,这样的总督会不知道要好好防备别人对战舰的偷袭?要是一个不慎在行动中被发现,穆拉德那边指挥战舰开炮轰过来怎么办?

乌舍国这么千里迢迢地过来,那边补给能带多少?不如先跟他们耗着,等他们耗不住要硬攻的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凭借地势来打……”

陈延陵的设想是兵行险招,但是他相信自己和手下兵士的实力,觉得这样子最为快捷和有效。

辛螺这种做法相对而言就保守些,时间会拖得长,往里面填的人命、物资都会多;但是对于一军主将陈延陵的个人安危来说,比他带人潜伏上岛袭击,就要安全得多了。

既然辛秀竹跟那个穆拉德在一起,而且今天乌舍国的战舰直奔莲花港来试探,只怕这一带的地形穆拉德都胸有成竹了。

辛螺说的地利,到时未必就还能成为他们的凭借,而且对方的火器确实比他们的要精良一些,到时硬碰硬地拼,未必就能拼得过。

至于补给,沿着夏依的海岸线再往南,还有好几个小国小部落呢,以乌舍舰队的武力,打劫他们几回不过是吹口气的事。

只要有了粮食、淡水,乌舍还可以硬攻抢劫他们的弹药,这下就连弹药都不愁了……不过陈延陵瞧着辛螺眼巴巴瞅着他的样子,也不想一口把话说死让她伤心,只含糊了一句:“好,我到时候会仔细考虑的。”

见陈延陵这么说了,辛螺也就不再多嘴了。

她这是行外人的想法,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已,论打仗,自然还是陈延陵厉害,相信有她这么一说,陈延陵一定会更加慎重考虑的。

来这儿也没什么事了,辛螺不想耽搁陈延陵的事,向远远避在一边的杨树和杜鹃招了招手,跟陈延陵告辞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恰在此时,辛螺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礁石后面露出了半颗毛发卷曲的大脑袋,然后一只汗毛茂盛的手握着一支短铳对准了她的身后。

她身后——

陈延陵就走在她身后!辛螺什么都来不及想,猛然转身向陈延陵扑去:“趴下!”

与此同时,短铳的枪口发出了一团火光,左边肩背带着灼烧感的剧痛让辛螺眼前一黑,有谁在撕心裂肺地唤着“阿螺”,可是声音传到耳里却是飘飘渺渺,仿佛隔了万重山水……

“辛大人还没醒吗?”见陈延陵眉目冷硬地从内院出来,方信宽连忙跟上去小心地问了一句。

陈延陵摇了摇头,一声不出地走进了书房,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只小骨瓷碟里,下颔的线条蓦然绷紧。

洁白的小骨瓷碟里,散落着十多粒铁砂,并不是纯粹的金属色,每一粒都染了一层暗黑色,仔细看,可以看出实际上是暗黑红。

这些铁砂全是从辛螺左边的肩背上取出来的,浸满了辛螺的鲜血。因为被击进了皮肉里,有一些因为大夫无法用镊子夹出来,只能在被灼伤的皮肉上再划开一刀,仔细把铁砂翻找出来再清创消毒……

陈延陵伸出指尖颤颤碰了碰里面的一粒铁砂,心里依旧跟那天一样,仿佛那银刀不是划在辛螺的肩背上,而是划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直到现在都鲜血淋漓,无法大口呼吸。

都三天了,三天中陈延陵总共没有说超过十句话,也没有进一粒米,一双眼窝已经明显地抠了下去,可以想见他也根本没有睡好。

一起跟进来的任华无奈地看了沉默不语的方信宽一眼,干巴巴地开口安慰:“老大,你别担心,辛大人她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那天实在是凶险,谁也没想到在清理战场那么久之后,还有一条漏网之鱼窥伺在侧,而且辨出了陈延陵就是他们的主将。

如果不是辛螺情急地转身一扑,用小半边身子为陈延陵挡住了这些砂弹,这十几粒铁砂只怕就会穿透陈延陵的脖子,让他颈动脉大出血而死了。

说实话,任华和方信宽都是很庆幸的,但是陈延陵这几天的沉默,又实在让人忧心。

可方信宽这种能说的人,在陈延陵面前把好话都说尽了,也没有换来陈延陵一点反应,任华就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搜肠刮肚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延陵依旧没有出声,手指动了动,拈起一粒铁砂在指尖一圈一圈地轻轻滚动着,滚得任华都觉得陈延陵拈的不是铁砂,而是他的心脏一样。

任华索性闭了闭眼,一嗓子把自己想说的话直嚷嚷了出来:“老大,你这样不吃不喝不睡的,不说身为一军主将该是身负重任吧,就说如果辛大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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