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卫国公府。
易长安捏着一撮色泽洁白的颗粒,放到嘴里尝了尝:“这就是丰谷盐?虽然颗粒粗些,但是味道还挺鲜的嘛。”
“莫先生说这海盐对你更好,我已经让厨房里都换成了丰谷盐,不过也要少盐才行。”陈岳一贯冷凝的凤眸中泛出宠溺的柔波,伸手轻轻覆在易长安已经挺圆的小腹上,“小家伙今天乖不乖?”
“刚刚闹腾了一会儿,这会儿估计是累得睡着了。”易长安抚着陈岳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背,懒懒往丈夫的肩窝靠了过去,“陵儿原来不是说过了中秋节就能带雪蟆回来了吗?
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他在溪州这一段时间是不是瘦了……”
“儿子哪要养得那么精贵,趁年轻时多吃点苦是好事。”陈岳轻轻搂住了易长安的腰身,小心调整了一个让妻子最舒适的姿势,“要是等你生小囡儿的时候他还不回来,看我不揍死他!”
易长安不由嗔了陈岳一眼:“这又怪陵儿什么事了,他又不知道我怀了囡囡,还不都是你——”
陈岳低低笑了起来:“你相公厉害还不好吗?”
易长安脸上微红,刚在陈岳腰上掐了一把,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爹,娘,我回来了!”
易长安急忙坐正了身子。
根本没给人通报的时间,门帘就被呼地撩起,一张跟陈延陵一模一样、只是黑上几分的面孔冒了出来,匆匆跟陈岳行了礼,就两眼放光地挨到了易长安腿边跪下:“娘,我刚刚在门口遇到了小莫叔,他说你又给我们怀了个妹妹!”
话刚说完,就被人拎着领子给提到了一边扔着。
陈岳一脸嫌弃地盯着一身尘土的儿子:“陈延冈,你给老子洗漱干净了再过来!瞧你那一身埋汰的,别臭着了你娘和你妹妹!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娘撒娇呢你,也不怕没脸没皮!”
一胎生出来的两个儿子,明明长得一模一样,老大延陵就沉稳持重,老二延冈却性子跳脱,虽然被他扔到边军去锻炼了,一回来还是这么喜欢黏着他娘!这臭小子小时候就没少跟他争长安……
陈延冈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也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起身站了起来:“娘,我先下去洗漱,一会儿就来看你和妹妹!”
等一脚都迈出门了,才突然回头冲陈岳呲牙一笑,“爹你是自己想成天黏着娘又不好意思,你分明就是嫉妒我!一把年纪了,你还跟你儿子吃醋,你好意思吗你!”
一摞下这话,陈延冈不等他老子一脚踹过来,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易长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陈岳笑骂了一句:“这臭小子,一段时间没挨揍,皮又痒了!”
有易长安在前面带着,陈家养儿子跟燕京别的府里不同,两个儿子跟父母的感情都非常好,平日里说话更不像别个府里那种板板正正,而是活泼中透着亲昵。
别看陈岳口口声声说要揍人,除了教两个儿子学功夫那会儿,也就只有一次动了真怒是真的揍了两个臭小子一顿。
相比那些府上儿子对老子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的模样,陈岳也更喜欢自己家里这样相处的模式。说到底,还是易长安把孩子教育得好!
见易长安打了个呵欠,扶着腰要起身走动,陈岳连忙过去扶住了她,一手自觉地给易长安轻轻按着腰:
“腰又酸了?我扶你略走一走就躺下休息会儿,冈儿那小子反正回来了,有什么话跟我们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凤眸微垂处,掩掉了眼中的一抹忧虑。易长安这个年纪生孩子,毕竟风险有些大,月份愈大,瞧着她精神似乎也愈有些不济。
眼瞧着很快就要到八月十五了,希望延陵也能尽早赶回来,一家人能安生聚在一起,候着长安生产,不然他这心里头,总有些不那么落实……
月欲圆,天幕暗蓝如水缎一般华美,几颗星子仿佛缀在水缎上的宝石,幽光莹莹。
莲花港旁边的一大片海滩上,一群被练得筋疲力尽的兵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沙滩上,重重喘着粗气,却谁也没有闲心来欣赏这样的晴夜。
半刻钟之后,一道低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想吃晚饭的,自己去海里弄上来,不然今天晚上就饿着。”
那群倒在沙滩上瞧着已经没有半点力气的汉子瞬间就弹了起来,呼喝着以小队为单位往海里扑去——
“老规矩,我们俩个去捉鱼,你们仨儿去弄些虾蟹来!别再弄牡蛎了,这几天够累了,那玩意儿再多吃些回头可扛不住!”
“你家婆娘都住过来了,还怕什么扛不住?”
“陈先生不是喜欢吃吗?弄些给陈先生烤了吃啊,我瞧着他底子厚,能扛得过!”
刚才还不紧不慢的陈延陵忍不住笑骂了一声:“我看你们精力很足嘛,还有心情考虑到我这里!”
一群大汉们轰然大笑,又生怕会被陈延陵揪住,忙忙在海滩上散开。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大家伙儿已经跟训练严厉的陈延陵结下了一份赤诚的袍泽之情,不仅行止攻战之间颇有法度,瞅着空子还能开上几个带荤的玩笑了。
都是夏依汉子凶悍,陈延陵却觉得颇对他胃口。要不是中秋节很快就要到了,他要带了雪蟆回去,还真想再跟这些兵士们多相处些时日。
抬头看了眼丰盈欲圆的明月,陈延陵心情却有些黯淡起来,随手掰下礁石上吸着的一只牡蛎打开,将细软滑腻的蚝肉吸入嘴里,满心里却想的都是那人……
那天,辛螺撬牡蛎的时候划伤了手指,他下意识地就抓过了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伤,那个时候他们靠得那么近,近到那双杏眸懵懵睁大看着他时,眸子里满满盛着的都是他!
似乎只要他不放手,那双眸子就会一直装着自己……
可是他放手了,那双杏眸也自持地敛去了涟漪,再看向自己时,只有平静!
不平静又能如何?如果辛螺真的开口让他留下来,他会留下来吗?爹娘都还在家里盼着自己早些回去呢!
陈延陵曲腿坐在礁石上,用力将手里的牡蛎壳扔进了海里。牡蛎壳映着那轮渐圆的明月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最终还是落进了暗黑的海水中,就连入水的那一点声响,也被海浪声严严掩盖了。
已经决定的事,何必又如此惺惺作态?!陈延陵暗自唾弃了自己一声,面朝大海长长吐了一口郁气,却恍然发现海面上似乎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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