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陵自然要去的;辛螺说种这东西很简单,也容易活,那几个庄头没来之前,他先把这栽种之法记下来也行。
对这个新鲜上任的大债主,辛螺自然大开方便之门:“明天我边种的时候边给你讲解一通,等回来以后,你写的时候我在旁边再看着,就绝对不会出错了。
对了,如果你会画画儿,也可以配几张图啊,这样别人一看就更加好理解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陈延陵当即让辛螺帮他找了画笔和画纸出来,先拿着回去了。拾掇妥当后,将刚才那张借据取了出来,正打算找个地方先放好,却鬼使神差地又展开来看了看。
通篇都是他如行云一般的字迹,最末署名处“辛螺”那两个字却跟才入学的蒙童似的,被衬得颇有些丑稚,那枚鲜红的指纹印得很是清晰,是一枚环形的螺纹。
“还真是一个小螺蛳。”陈延陵不觉翘了翘唇角,想到先前辛螺说起“少年慕艾”那句话时的理所当然,又忍不住闷叹了一声。
十四五岁的姑娘,在大燕来说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辛螺说着别人的少年慕艾很是自然,自己却像是根本还没有开窍一样,这姑娘傻兮兮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教过她,有些事不能被别人占了便宜去。
比如说不能在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脚,还比如说也不能因为害怕就双手双脚都缠在别人身上……想到少女柔软的身子,陈延陵脸上一阵燥热。
偏偏现在占了辛螺便宜的那个男人是他……这让他怎么说出口?
天色刚亮,辛螺就早早起了床,带着人直往灵溪镇外的农庄过去。
庄头金玉全是提前就使人通知好了的,早早就带着一众庄户候在路口了。辛螺很是满意,也不多话,直接说了来意就让人开工。
番薯育秧一样是要先整出苗床,辛螺选了排水方便、避风向阳的一块地,先让人耕翻、耙平、整细,挖了半米深的床坑分层垫放了新鲜猪牛粪、作物秸秆等酿热物,上面再铺半掌厚的肥土,然后选出好的种薯排种。
“你们都看清了,薯种要头部朝上,底部朝下,大薯排深小薯排浅……复土不要太厚,只要种薯不外露就行……”辛螺边做边教,瞧着庄头金玉全带着几个庄户一丝不苟地照做上手了,这才洗了手净了脸,坐在树下歇了。
太阳这时刚刚升上山梁,气温已经开始热了。辛螺刚刚又在示范劳作,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刚把袖子挽了一道想捋起来凉快凉快,就被陈延陵低低一声喝住了:“不许挽。”
辛螺吓了一跳:“怎么了?”
陈延陵支吾了几声,见她一双杏眼清明,满含着不解地看着自己,这才低声含糊解释了一句:“女孩子露出手臂来不像样子……”
她以前还穿小吊带呢……辛螺嗤之以鼻,想着陈延陵刚才有些别扭地说的“不像样子”的话,不由睁大了眼:“上次在干田寨,你让我穿上袜子再穿草鞋,该不会也是让我别露吧?”
陈延陵脸色微红:“没人教过你吗?姑娘家金贵,哪里能被别人看了去……”
辛螺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夏依土司府的风俗,想到夏依姑娘们节日时穿的盛装,心里一松,这才抬眼看向陈延陵:
“我们这边又不像你们大燕的姑娘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挽只裤腿挽道衣袖的有什么!想不到陈先生年纪轻轻的,倒跟个老夫子似的古板……”
陈延陵一下子愣住了。
他刚来夏依土司府的时候,天气还冷着,大家都穿着长衣长袖的,也没谁露胳膊露腿的,可辛螺这么说,难道这里竟然不讲究这个?
见陈延陵发愣,辛螺已经三两下将两只袖子都挽了上去,露着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放心好了,想看只管看,绝对不用你负责!”
夏依可不是那么讲究男女大防的地方,这么热的天,她是傻了才会捂着闷痱子呢,辛螺一时爽快,倒是忘记了陈延陵之前说出的“不许”那两个字,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
陈延陵憋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嫩藕似的手臂从眼前挥过,白得他眼花,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其实,要是真能让他负责,他——
“七妹,陈先生!”
远远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辛螺翘首看了过去,“啊”了一声,低低跟陈延陵递了信:“我五姐追着你来了!你要不要先躲躲?”
那个辛叶珠还真是没脸没皮的,昨天自己都那个态度了,她是被什么糊了眼还看不清吗?昨天晚上守正院的人尽职尽责,将想要送什么宵夜过来的辛叶珠拦在了门外,没想到今天一早她又追过来了!陈延陵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我躲什么,昨天已经避了她一回,再躲我还成见不得人的了!”
瞧着他这神情,辛螺在心里给辛叶珠挽尊了片刻,辛叶珠已经拎着一只小木桶走近了:“七妹,陈先生,知道你们要出来忙,我想着今天天气热,就给你们煮了点绿豆汤,还在井水里冰了好大一阵,这会儿还带着凉气呢。”
小木桶外还吊着几只空竹筒,专门用来盛绿豆汤的,这样可以不用那么麻烦带碗。
峒主府在灵溪镇里头,这庄子可是在镇子外,走也要走小半个时辰的。
辛螺瞥了一眼跟在辛叶珠身后走得一脸汗水、正悄悄揉着手腕的萱草,再看看扑了一脸香粉胭脂、脸上半粒汗星子都不见的五姐,装作什么都察觉,伸手要接过那只小木桶:“真是辛苦五姐了,从府里头一直拿到这庄子来。”
都走到这里了,辛叶珠怎么肯让辛螺接手过去呢?提着桶子坚决不肯放:“七妹一大早就要出来做事,是七妹辛苦了,哪里能让你来呢?七妹你快坐着休息,我来给你们盛汤!”
辛螺心里直抽抽,在辛叶珠心里,陈延陵才是那个“你”,她根本就是“你”后面那个“们”吧,要不是不抓着她这里就找不到陈延陵,辛叶珠肯定希望她哪儿凉快往哪儿去……
有萱草极有眼色地上前帮忙,辛叶珠很快就利落地揭开盖在小木桶上的棉布,舀了一竹筒绿豆汤先递给了辛螺;瞧着辛螺刚把那一筒绿豆汤接到手里,辛叶珠立即又舀了满满一筒绿豆汤向陈延陵走去:“陈先生,你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陈延陵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浑身“嗖嗖”地放着冷气:“多谢,不用。”
“陈先生,你喝一点吧,我搁了点糖在里面的,你尝尝啊。”想到大姐辛秀竹说的“女追男,隔层纱”,辛叶珠倒是一点都不气馁,将那只竹筒又递过去了几分,差点儿就要挨着陈延陵的手了,声音也柔得几乎要沁出水来。
陈延陵的眉毛刷地立了起来,声音冷得几乎没掉冰碴子:“我们大燕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五小姐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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